主頁 目錄 作者 圖片區 申請基金 ENG  
 

學運始末
人物
專題
新聞界
文獻
八九民運大事記
二十年大事記
申請 "人民不會忘記"
基金
香港記者協會

射下黑太陽──吾爾開希 黎佩兒


吾爾開希 黃勤帶攝

在天安門廣場,無論老少,見到他都要求簽名;遠在香港的人,也千里迢迢託赴京的朋友索簽名,不單只是少艾迷他,連資歷極深的記者,也囑同事務必得到簽名。

於是,一個香港記者的筆記本上,便全是「吾爾開希」的簽名,以及他不知傳送到什麼人手上,一頁又一頁的珍重語句。

吾爾開希的冒升,可謂時勢造英雄。北京學生悼念中共前總書記胡耀邦,竟日竟夜聚在天安門廣場不散。四月十九日晚上十一時許,發生「衝擊新華門」事件,武警以警棍銅頭腰帶驅趕群眾,學生沒有被嚇退,其中站出來聲嘶力竭地領導同學的正是吾爾開希。

當北京師範大學的講師到場勸吾爾開希回校,他答:「老師,我愛共產黨,我的話是十一億人民要我代他們說的!」初露頭面,他便鼓動了不少同學。

胡耀邦出殯前夕,學生聚集在天安門廣場不去,要求四月二十二日出席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喪禮及瞻仰遺容。吾爾開希便是與「治喪辦」斡旋的十名學生代表之一。

早在那天凌晨,吾爾開希已公開宣言這是一場「鬥爭」,他希望官方知道「學生的份量」,他強調「這麼多學校學生齊集,他們不動,但不是永遠不動。」

當胡耀邦喪禮結束後,三名學生高舉請願書,步上象徵最高權力榮譽的人民大會堂台階,向李鵬下「哀的美敦」通牒,淒然下跪;吾爾開希卻堅持「民主不是跪回來的」,堅拒在國徽前下跪。

人們不會忘記他揮舞著北師大的校旗,在同學簇擁抬舉下,衝破警衛築起的重重人牆,帶領同學邁出紀念「五四」七十周年壯烈遊行的第一步。

到絕食第三天,五月十五日清晨,蘇共領袖當天來華訪問,同學借此機會,絕食死守天安門廣場,迫令當局對話的希望告幻滅,並可能被扣上「打亂正常國事運作」的罪名。

吾爾開希就在此時,鼓動絕食三天後僅餘的氣力,「求同學顧全大局,挪一挪,並不是撤」,同學卒聽他的號召,挪到歷史博物館東側,騰出紀念碑前的一段。

吾爾開希也作過令同學失望的決定。戒嚴令頒下的第三天,即五月二十二日,凌晨三時,他在巨大壓力下,擅自宣布撤離廣場。據說以鄧樸方為首的殘疾人福利基金會,派代表力陳軍隊將開入,向學生格殺勿論。

當天早上,吾爾開希被罷免了北京高校自治聯會主席一職,失去了部分同學的支持。

吾爾開希深知自己的缺點,剛韌沉實的王丹就成了他最好的配搭。

吾爾開希說王丹是他的朋友,不僅僅是戰友,哪怕日後二人成為政敵。

四月二十七日大遊行之後,學潮沉寂下來,吾爾開希與王丹欲維持學潮聲勢,在五月四日掀起另一遊行高潮,二人遂商定製造緊張氣氛。

首先是吾爾開希匿藏不公開露面,王丹及其他學生散佈謂二人已被公安局點名,隨時會被逮捕的消息。

後來二人都承認這是策略,生怕同學滿足於短暫的勝利,策動不起來。

五四遊行後,王丹宣告全面退出學運組織,他不當北高聯常委,也不任北大籌委會常委,他說太累,讓位給新血,寧願與北大同學搞深化民主的工作。

首都新聞界在五月九日,到全國記者協會,遞交請願信,吾爾開希騎自行車,帶領約千名同學聲援,到了西交民巷記協附近,遍尋王丹不果,很失落,大喊他的名字。

二十一歲的新疆維吾爾族孩子,父親在新疆搞出版工作,職級等同副廳長級。吾爾開希說他夠不上是高幹子弟,他花的錢都是課餘時為新疆提供商業資訊,取得的報酬。

影響吾爾開希較深的是他的老師劉曉波,他不諱言劉是他的軍師。

在北京城,部分同學對他有微詞,不滿他「個人主義」,喜歡享樂,獨斷獨行。

六月二日,局勢膠著,下面一段該日對談錄透露了一個自信而鋒芒畢露的孩子,如何在滾滾民主潮流中冒升。

問:如果在絕食兩三天後撤退,取得的成果會否更大?因政府已開始談,如李鵬見學生,學生籌組對話團等?

答:中國所要取得更大勝利,在於出現政治制衡力量,改善民主體制,而不是換一個英明領袖。

若一早停止絕食,和李鵬對話,政府接受全部條件,如承認腐敗官倒,我們可能改喊「李鵬萬歲」。

這就永遠達不到目前的勝利。政府也永遠不會搞「新聞自由」,也永遠不會承認「民間自治組織」。

這兩樣是突破口,出現了民主意識。我強調李鵬下不下台不重要,重要的是喊不喊這口號。喊這口號代表民間力量的出現,制衡政府。

李鵬下台,若上來「王鵬張鵬」,有什麼好處?若趙紫陽上台,就算他是好的書記,仍需制衡。

問:口號是喊出來了,但局面仍是膠著,沒有實質的改變?

答:民主運動要爭取:(一)民主意識;(二)民主體制。

問:但目前我們看到政府倒退,控制得更厲害?

答:我相信這緊縮政策是暫時的,這將埋下定時炸彈,將產生強大反作用。問:那次學生負責人與李鵬的對話,為何你要打斷李鵬講話?

答:我們坐在人民大會堂,處於空調環境,坐在舒適的「沙發」,喝茶水;但廣場上的同學捱餓,坐在涼涼的地上,可是李鵬在那裡發表冗長的開場白,完全把學生看成是他的子女一樣。

他說廢話,毫無解答問題的廢話,而且不尊重公民權利。他應當把他自己看成是人民的子女,人民共和國的兒子,人民公僕,他卻擺老資格。他們(領導)的孩子是不是官倒,關我們什麼事?講這些是形式,他作為總理,本身引起人反感。

三分鐘已很長,必須打斷。

問:人們都說你大膽,公然在電視轉播中打斷他(李鵬)講話。你有沒有當他是總理?

答:我當他是公民(氣憤之情),總理是他的工作。我也是共和國的公民,我們兩個平等。我比他正確,如果不平等,只能是我比他高,不可能我比他低。但是我還覺得我們是平等的。我完全可以打斷他,平等的話有什麼害怕不害怕。

問:有人說你當場暈倒,在作戲?

答:我要澄清,我沒有暈倒,我氣喘,因過份激動。身體反應令我渾身無力,我插了氧氣平躺。此時對談已完全破裂,李鵬表現令人作嘔。

王丹說:「開希,我們走。」

因為我平躺,無法走,我說:「把我抬走吧。」

問:你在全國電視聯播中質疑李鵬,在學運當中有沒有影響?

答:有巨大影響。其實也是很正常。

正如侯德健歌詞:「過去我們不習慣」,和總理見面,以往是「皇恩浩蕩」。我的表現,開了頭;公民頂著皇帝,已經很累,他們看見平等的話,當然高興。

問:你是否覺得你受歡迎的程度已不太正常?

答:在北京,尤其是。

有人喊「吾爾開希萬歲」,我聽了很傷心。我一直在搞民主運動,推翻專制封建皇朝領袖的東西,但有人呼叫我「萬歲」。這當然可以理解,因人民受了很多苦。

問:有人批評你太個人主義。

答:記者有責任,他們報喜不報憂,將我神化。

問:人們說你穿名牌,愛花錢,喜歡在人前笑。

答:太氣人(他又激動),我是公民,是人,我難道不可笑。以前我也是一樣,這麼多年,我注重穿,愛吃,愛笑,希望別人喜歡我。我非得扳起臉來,形象糟糕?簡直是李鵬腔調。

問:據說外國將給予學生領袖政治庇護?

答:這裏流傳各種傳言,謂外國願意提供避難所,我不願意幹這種事。

一是要鬥爭要犧牲。二是不需要避難。三是避難對中國民運作用等於零,坐牢好一點。

但我願意出國,到美國香港台灣澳門看看。

我想去別的地方,這沒錯,我想去考察,去讀書,但絕不脫離中國。我和中國民運牢牢結在一起,願意貢獻一生。

我是人,活生生的,我喜歡文學、藝術、自己的生活。若要搞政治,便要犧牲。原沒想過要犧牲那麼多。

現在下了決心,我和王丹,最有利的兩個人,若退對民運不負責任。但要把自己的原來生活目標放在第二位,這個思想彎很難轉,很痛苦。我非常熱愛生活。

問:享受,是不是?(吾爾開希笑)

問:你一直那麼樂觀,爸媽有否支持?

答:爸媽來勸過我,媽媽到的時候,剛好是十七號,那天我停止絕食。他們勸我基於我的身體不好,我患心肌炎,血糖不足,絕食期及之後進出醫院十次,激動便暈倒。

我在北京生,北京長大,八四年舉家搬回新疆,八七年回京唸大學預科。在新疆上中學時,當過學生會幹事,在中央民族學院預科期間也搞過學生會工作。

問:你曾私下罵知識分子是臭老九,為什麼對他們那麼反感?結合不了知識分子,是否有點遺憾?

答:數千年來,知識分子的視野都是偏的,大多採「改良主義」,不是革命,是「軟骨症」在作崇。

問:這是不是因為他們看到實際環境不可能有「改革」?

答: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?就因他們「知識分子」,這不可能,那不可能,過份消沉,「時候到了,十年不成」。

問:學運發展到後期階段,似乎變成「山頭主義」,也不斷傳出學生領袖的不正之風?

答:學運基本上是神聖偉大的。但基於同學素質不一,動機不同,難免出現「學賊」,「學奸」,這沒有不正常。

學運的變質,其中原因是由於有大量捐款、權力腐蝕,對學生領袖過份評價。像我,有時也被人捧得飄飄然,還得控制情緒。

問:為什麼不願意離開廣場,是否已錯失時機?

答:時機是錯失過,這個不願意再講。

事實我們想過撤,很多次,定了又推翻,例如五月二十七日,本公布三十日撤,但後來又被推翻。主要是同學,尤其外來的不願意撤。

造成一個客觀環境是無論誰當指揮,都只能堅持,你說撤,便肯定被趕下去。已到了誰也控制不了場面的地步。只能任由事件發展,等政府反應,看似被動,也算是主動。

寫於七月八日    

上一頁     返回頁首    下一頁
主頁 目錄 作者 圖片區 申請基金 ENG  

香港記者協會 © 2010 版權所有